他钟泰章是何等人物?
是陪着先王杨行密从一无所有,一步步打下这片基业的元从宿将!
他曾与先王在战场上并肩浴血,为杨氏基业立下了汗马功劳。
他身上的伤疤,比朝服上的花纹还要多!
可结果呢?
刘威、陶雅、周本……
那些人,甚至有些人的资历还不如他,如今一个个都成了坐镇一方、手握数万兵马、掌控百姓生杀大权的封疆大吏!
府邸连云,妻妾成群,出则前呼后拥,入则锦衣玉食。
而自己呢?
只能在这广陵城里,当一个迎来送往的“看门将军”!
听着好听,是为禁军统领,心腹重臣,实则权力有限,不过是杨氏王族的一条看门狗!
这口气,这股冲天的怨气与不甘,他已经憋了太久太久。
他当然听出了徐温话中的潜台词。
这是在向他许诺滔天的富贵,是在暗示他,只要干掉张颢,他就能摆脱这屈辱的境地!
登上他梦寐以求的、与那些昔日同僚平起平坐,甚至更高的位置!
但同时,钟泰章也清楚这件事的后果。
刺杀张颢,是何等危险的差事!
张颢本人就是悍将,身边亲卫更是百战精锐。一旦失手,不但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,远在合肥老家的妻儿家眷,也定会被张颢那心狠手辣的屠夫派人斩草除根,去九泉之下陪他!
一边是登临绝顶的滔天富贵,唾手可得的无上权势;一边是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,满门抄斩的凄惨结局。
钟泰章的额头上,渗出细密的汗珠,顺着他刚毅的鬓角缓缓滑落。
他喉结滚动,发出“咕咚”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。右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,发出“嘎吱”的轻响。
钟泰章脑海中,一时闪过合肥老家,妻子温柔的笑脸和幼子呀呀学语的可爱模样。
一时又浮现出庐州城内,刘威那座比王府还要奢华的府邸,和他颐指气使、志得意满的模样。
这如同冰火两重天的对比,让他难于取舍。
良久。
他猛地抬起头,眼中所有的挣扎与犹豫,在这一刻尽数褪去,化作一片疯狂的决绝!
他大步走到桌前,端起那杯早已冷透的“春露白”,仰头,一饮而尽!
酒液冰冷辛辣,如同一把刀子,从喉咙一直刮到胃里,却远不及他心头那份压抑了十数年的豪情与悲壮来得猛烈。
杯中的酒,一滴不剩。
“铛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