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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王府,后宫,灵堂。
曾几何时的雕梁画栋,流光溢彩,如今被一层沉重到令人窒息的铅灰色所笼罩。
府邸深处,那股白练素缟的悲戚,已不再是单纯的丧仪,更像是一袭巨大的裹尸布,将杨氏王族最后的体面与荣光,也层层包裹起来。
风过回廊,吹起的不再是仕女裙裾与环佩的轻响,只有无数道白色的绸带在风中呜咽般拂动。
空气里,弥漫着香烛与纸钱燃烧后的焦糊味,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。
当徐温的身影出现在灵堂门口时,他那一身象征着权力的紫色官袍,与这满眼的素白,形成了刺目而又讽刺的对比。
灵堂正中,先王杨行密的正妻史夫人,在这空旷而冰冷的殿堂中,瑟瑟发抖。
她的面孔,早已因连日的悲伤与惊恐而面如死灰,泪痕未干的脸上,只剩下苍白。
“徐……徐指挥……你……”
史夫人看到徐温,声音剧烈地颤抖起来,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恐。
她看着这个一步步走来的男人,那眼神中除了深不见底的恐惧,还夹杂着一丝不解。
她曾以为,徐温就算不是杨氏最忠诚的臣子,也至少会是杨氏最后的屏障。
徐温缓步走到大殿中央,他的每一步,都沉稳有力,与这悲凉哀戚的氛围格格不入。
他对着史夫人,行了一个长揖及地的大礼,姿态恭敬得无可挑剔,声音更是沉痛而悲切,仿佛他真的是一位忠心耿耿、为杨氏鞠躬尽瘁的肱骨之臣。
“太夫人!臣,徐温,救驾来迟,罪该万死!”
他的声音,在这空旷的灵堂中回荡。
“弑杀嗣王,图谋篡逆的国贼张颢,及其一应党羽,现已全部伏诛!”
“弑君之罪,臣已尽数归于张颢,并昭告天下,以正视听!”
史夫人闻言,身体猛地一颤,那双因过度哭泣而红肿不堪的眼睛,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焦距,呆立当场。
她脑海中一片空白,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消息。
片刻之后,史夫人明白了。
在这一瞬间,她什么都明白了。
她抬起头,死死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“忠义”的男人,看着他那温和谦恭的笑容。
那笑容,在她的眼中,此刻却比任何地狱里的鬼魅都更加可怖,比任何雪亮的刀锋都更加冰冷。
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凉与绝望,将她彻底淹没。
这哪里是救驾?
这分明是……吃人!是吃人不吐骨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