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到半路, 雪又下了起来, 很快就淹没了那一点点微不可见的脚印。
或许是因为天气, 这样的盛世也并未在京中激起什么欢庆的氛围, 除了参加禅让大典的各路官员之外, 街道上行人寥寥, 路两边可见的轩昂门户,许多都透着颓唐之相, 不是大门虚掩, 里头狼藉一片, 就是连门楣堂号都歪了半边。
那屋檐遮盖下的青石地面、白灰泥墙,偶尔还能见到没有及时洗刷干净的乌黑血迹,却被路上行人默契地无视了。他们拢着围巾边沿, 呼着白气, 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手炉, 汲取着仅有的热气, 在包了防滑铁链,因而行走起来格外缓慢艰难的自行车上,东倒西歪地蹬着车,面无表情地聆听着铁链摩擦新雪,所发出的刺耳的咯吱声。
才是冬至,就已经这么冷了,今年冬天或许会冷到零下三十度——在京城的纬度来说,这是一个让人非常警惕的温度了,因为这就预示着辽东的严寒或许会去到零下四十多度,这是个逼近生存极限的温度,辽东如此,而北海的环境会有多恶劣,简直无法想象。
在这样的温度下,从前的一些规矩变得异常不切实际:按照道理,冬至大礼,各官朝服,也就是说,不论里面塞了什么瓤子,至少在外头,大家的穿着只能是那一层薄薄的朝服,若是在零度左右的天气,那还算是能够忍受,就这样每年也都有冻病的官员,但在如此的严寒之中,再要恪守规矩,那就等于是逼人去死了。
还好,如今已经是新朝的禅让大典了,早前就有令下来,‘天气大寒,尔等防寒为要,服饰不必追求一统’。这条命令,虽然可以预料到,会削弱场面的严肃,但却是让实实在在要参与在内的官员们,都松了口气。
大家在宫门口汇合时,彼此互相打量了一下,基本都是穿上了皮面棉袄——这已经是在眼下最御寒的服饰了,有些人还拿围巾严严实实地裹住了头面,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,看着和剪径的强盗一般。
还有人套了个棉皮筒帽,这种帽子,在两边垂了大大的耳朵,可以扣起来,大差不差也是只露着眼睛的意思,放眼望去,白色天地中,全是黑压压的影子,只有偶然一个彩色的身影,在远处飘荡片刻,便也消失了——过了一会,有人过来说起,那是个老翰林,一辈子没错过格子,坚持要按规矩办事,还是只穿了朝服,连底下都没加棉袄,这不是,才下车没有多久,人就冻撅过去了,赶紧地被抬了下去,能不能活还不好说。
“一会赐宴吗?”
就算穿了这么厚的棉袄,脚下还蹬了大量加乌拉草的皮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