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断肠词》
长安城的秋雨总在子夜时分渗进青石板的裂缝，大明宫残垣里飘出的《霓裳》残谱，被雨丝缠成千百个解不开的结。鱼玄机在咸宜观写下"易求无价宝，难得有心郎"时，砚台里的墨汁正泛着血色的光——这世间最烈的毒，原是相思熬成的药。
李冶握着茶盏的手突然颤抖，茶汤在汝窑天青釉上泼出扭曲的痕迹。这位六岁便写下"经时未架却，心绪乱纵横"的女冠，此刻正盯着窗外飘落的银杏。她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，皎然和尚将她的情诗投入火盆，飞溅的火星映亮了他袈裟上的补丁。"禅心已作沾泥絮"，可谁又看见泥泞里挣扎的根须？
薛涛在浣花溪畔制笺时，元稹的船正顺江而下。她将芙蓉汁掺进松烟墨，写就的《春望词》里藏着四百封未寄的信。当浣花笺上的字迹被雨水洇成蓝雾，这位终老道观的女诗人忽然笑了——原来最痛的别离，是看着爱人的背影消失在字里行间。如今草堂的竹影仍在摇曳，却再无人拾起那些飘落在溪中的诗句。
朱淑真在断肠谷的茅屋里烧诗稿，火光中跃动的"宁可抱香枝上老，不随黄叶舞秋风"突然刺痛双眼。她抓起酒壶灌下，醉眼朦胧间看见赵明诚的影子在李清照的《金石录》里徘徊。这位被礼教缚住双足的女子，至死都不知自己的词集为何被称作"断肠集"——或许连编纂者都害怕，那些字句会割破封建的帷幕。
我在敦煌残卷里见过最惊心的墨迹：某位无名氏在《放妻书》背面反复书写"生亦何欢，死亦何苦"。考古学家说这是唐代离婚文书，可那些被泪水晕开的笔画，分明在诉说比结合更刻骨的分离。就像莫高窟第257窟的《鹿王本生》，舍身饲虎的菩萨眼角，始终悬着一滴未落的泪。
纳兰性德握着卢氏的鸳鸯绣帕死去那年，渌水亭的荷花开得格外艳丽。这位"人生若只如初见"的词人不会想到，三百年后会有女子在他的词集旁批注："等闲变却故人心，却道故人心易变。"批注者的朱砂笔突然停顿，一滴墨落在"故人"二字上，像极了那年卢氏难产时，产房外飘进的雪。
萧红在浅水湾医院咳血时，端木蕻良送来的玫瑰正渐渐枯萎。她将《呼兰河传》的手稿压在枕头下，恍惚间看见祖父的后园里，蝴蝶仍然在菜花间翻飞。这位"半生尽遭白眼冷遇"的女作家，至死都攥着萧军送的短刀——刀鞘上的红漆早已剥落，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"情"字。
断肠原是种慢性病。李商隐的春蚕吐尽银丝才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