、人影幢幢中那个锦衣华服、意气风发的西门庆,又环顾这雕梁画栋、仆从如云的招宣府,良久,才低低地、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,对身旁侍立的岳飞叹道:
“鹏举啊……”
岳飞垂手静听,目光亦落在厅中那个师弟身上。
“原以为,他不过是个寻常商贾,师傅我收个挂名徒弟也是算是凑份江湖豪情。”周侗的声音压得很低,却听得出走南闯北沉淀下的沧桑下依旧震惊,“可没想到……你这个师弟,真让为师小瞧了天下人呐!”
他顿了一顿,似乎要消化这连日来的见闻,语气中那份难以置信的感慨愈发浓重:
“为师这把年纪,江湖漂泊,也算见惯了世情百态。王侯将相、绿林草莽、富商巨贾……什么人物没见过?可像庆官这般,一个商贾之身,竟能攀上招宣府这样的门第,与三品诰命夫人成了通家之好,认作干亲,还收为螟蛉之子……这份钻营攀附的手段……为师走南闯北,实未曾见过!闻所未闻!真真是……开了眼界了!”
他语气转为决然:“走吧。进去与你师弟告别。盘桓数日,我们也该走了。”
师徒二人早就整理好了各自的行装,周侗依旧是一身半旧青布直裰,岳飞背着简单的包袱,步入那尚残留着酒肉喧嚣气息的厅堂,身影与这满堂的富贵锦绣格格不入。
“师父!师兄!”西门大官人见二人进来,立刻从椅子上弹起,脸上堆起热切的笑容,快步迎上,“席面刚散,我正想着寻师父师兄说说话呢!”
“庆官!”周侗打断他,摆了摆手:“不必张罗了。为师与你师兄,特来辞行。”
西门庆脸上的笑容一僵:“师父!这……这怎么话说的!不是说好多住些时日吗?可是我怠慢了师父师兄?”
“师弟莫乱想!”岳飞上前一步,声音清朗而坚定,“家母倚闾久盼,归期已误,实不敢再留。本来说留三日,不想三日又三日,师父与我,心意已决,即刻启程。”
大官人叹了口气:“师父!师兄!这天都黑了!好歹住过今晚!明日一早,我亲自备好车马送你们去码头!”
周侗轻轻见到大官人眼神真挚,拍了拍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,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那眼神里已然有了师徒的情分:“庆官!江湖人,聚聚散散披星戴月亦是寻常。你的心意,为师与你师兄心领了。”
“世人皆在苦海里各自挣扎,我二人能陪你饮一程酒,已是缘分;酒醒了,自然要划着自己的船,渡自己的河。此地富贵,非我二人久恋之乡。你……你好自为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