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旨的金绢在指间留下冰凉的滑腻,像一道无形的烙印。林栖阁内,那盆素心兰开至荼蘼,最后一缕幽香在暖融的空气里挣扎,终究抵不过窗外渐盛的春光。
墨兰坐在窗下,手里捧着一卷《女诫》,目光却落在虚空里。云栽轻手轻脚地将新送来的、按世子妃规制备下的夏衣收入箱笼,衣料是顶级的云雾绡,触手生凉,颜色却多是端庄沉重的绯紫、深碧。
“姑娘,严嬷嬷递话进来,说王妃娘娘请了宫中退下来的尚仪局女官,过两日便来府中,与姑娘说说……王府的规矩。”云栽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。
墨兰眼睫未动,只极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规矩。未来齐王世子妃的规矩。她的人生,仿佛从接过圣旨那一刻起,就被塞进了一个早已打造好的、华美而逼仄的模子里,每一寸都需合乎尺度。
她抬手,想翻过一页书,指尖却触到书页间夹着的一片干枯的桂花。是去年秋日,他蹲在树上撷下的那串。色泽已黯淡,香气也早已散尽,只余一点草木的枯索。
心头那点被春阳晒得微暖的滞闷,又悄然弥漫开来。
午后,她摒退了云栽,独自一人走到那堵爬满新绿藤蔓的高墙下。墙角那盆兰草,花已谢尽,只余碧绿的叶片在春风中微微摇曳。她蹲下身,指尖拂过叶片,触感微凉。
忽然,一阵极其熟悉的、窣窣窣的声响,自墙根处的排水孔洞传来。
墨兰动作一顿。
那声音断断续续,带着点急躁,像是在费力掏挖什么。她蹙眉,凝神细听。
片刻后,声音停了。紧接着,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,被一根细树枝顶着,颤巍巍地从那狭小的孔洞里艰难地推了出来,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墙根的青苔上。
墨兰看着那突然出现的、沾着些许湿泥的油纸包,怔住了。
墙外,传来一阵压抑的、带着得意的低笑,随即是迅速远去的、放得极轻的脚步声。
是他。
她沉默着,看了那油纸包许久,才缓缓伸出手,将它捡起。油纸包不大,入手有些沉。她一层层打开,里面竟是一包还带着温热的糖炒栗子,壳上油光发亮,甜香扑鼻。栗子底下,压着一张叠得方正的纸条。
展开,上面是他那依旧算不上好看、却明显认真写下的字:
【西市张婆子的,最后一锅。】
【甜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