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夜青田就发寒流涕、咳嗽了起来,医生来瞧过,说是风热犯肺,开了一副煎药而去。青田吃过药,就裹进被子里焐汗。一梦初醒,夜色正好,明丽地照进大开的帐幕,暮云就趴在床头熟睡。青田欲伸手去推她,又将手缩回。
一切都是这般地迷蒙而混沌,若不是手心还残留着一道即将消失的风筝线的擦伤,她甚至会以为这是在一年前,她刚从墓地归来,将姐妹的尸身与自己的灵魂一同下葬,接下来,她就会躺在这张病床上淹煎缠绵,魂归离恨天——本该如此的,不是吗?所以至今她也无从究索是什么撑住了这一把浮骨,直至一年后的这一天才精疲力竭地倒下。她是真的累了,似一名沙海中的行脚客,一步步走在灼人的沙砾与无际的迷失中,陪伴着她的唯有痛苦,长长短短、短短长长,是她脚下的阴影,低头就看到——而背脊上的酷日令她不得不低着头。对于她最大的恩慈,不过是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在荒漠中。而今她倒下了,但不远处却浮起了一片绿洲……
青田怔怔地张着眼,眼中干枯,这一刻,她居然想起了蝶仙和对霞,戏与情、真和假。她也曾紧抱着一段情像抱着最珍贵的宝玉,最后却发现那是以假乱真的顽石。所以她辨不出,现在在眼前的是幻灭的海市蜃楼,还是上苍的应许之地?是蛰伏的毒蛇,还是温柔的井绳,只要她肯执手相握,就会有深埋的妾心古井水,甘甜如生?
也不知出于何种动机,青田费力地起身下床,没惊醒暮云,一个人悄悄地走来窗边,
支起了半扇窗,倚窗坐低。这是她不曾有过的举动,在鄙俗扰攘的市坊中,做作地,去看星。星光一滴滴坠入她眼底,楼底则有不断传上来的辚辚车声、萧萧马鸣、喁喁人语。但青田听在耳内的,唯有疑是故人来。
“老三几时回京?”
“明晚就至京郊,后日一早入城。”
问话的与答话的是首辅王却钊与次辅王正浩,王家的客堂藻饰彩绘,数十盏大宫灯当头照下。灯下,长子的答案后,老父满意地撩一撩雪须,“好,还来得及,再派人好好地跟左健谈一谈。”
“父亲!”话音一落,王家三子王正廷便急步抢入,端稳的面色一如往常,但狭长的眼中却有几粒黑亮的光点在阴阴地闪动着,“禀告父亲,左大人已答应下来。”
“好!”王却钊把椅子的扶手一拍,语带志得意满的讥诮,“这左健果然是个大孝子啊。”
“只是有件事奇怪,”王正廷蹙起疏而不淡的两眉,接过下人送上的一碗海狗肾炖人参,曲身递上,“西太后突然要出宫,说明儿一早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