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。冬日里,对着一张消寒图,纸上一枝素梅,梅花九朵,花瓣九点,每点花瓣代表一天,每过一天就拿颜色染上一瓣,九朵梅花全部染红,梅开冬去,九尽春深。可这春天对她,不过只是为了下一个冬天的下一张消寒图。
“其实女子一入这宫墙,就已成了寡妇。我记得宏儿两岁后,先帝就少到我这里来,只能偶尔在太后、皇后那里一望天颜,后来淑妃进宫,我就再也无缘相近,羊车不至、凤枕常孤。每夜里在空荡荡的宫室里对着自己的影子,就这样过了一夜又一夜。而后宫佳丽三千人,又有谁的夜晚不是这样?谁不是从独承恩泽到无人问津?这世上没什么比一个有一堆女人要宠,也同样被一堆女人宠坏了的男人的心,变得还要快。”
两眼垂视着平放膝头的一双手,齐奢仍感到了直直投射在他侧脸上的目光,如着针扎。但其实那目光并无半分的犀利,唯有疲惫。
喜荷移开眼,叹一声,将身躯定在了齐奢的正前方,“姐夫,我不妄想你待我全心全意,我只求你能还像从前一样,有空的时候,进宫陪我说上几句体己话,让我在你怀里待上那么一小会儿。别这么心硬,就当是可怜我。你
不会知道,每一个夜深人静,能抱住自己的只有自己的手臂,是种什么滋味。喜荷不认识多少字,可有一句诗不知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看见,却再也不能忘:‘似将海水添宫漏,共滴长门一夜长。’{l-end}”
她一字字地低吟出,眼底满蓄着一层泪,似乎稍一碰,这些泪便会似深夜里深宫内的铜壶滴漏,无穷无尽、无穷无尽地一滴滴地落下来。“姐夫,你要和谁伉俪绸缪,我不管,我只求和你,枕席情浓。”一小截手臂向上掏出,她扯开了颈前的系襻。
白狐里子的氅衣滑落,齐奢如遭雷殛,一片空白地凝视着眼前一副赤裸裸的妇人胴体。那一对流线的隆起正因激烈起伏而笃笃颤动,其上点缀的两粒猩红是爱情和饥饿的完美结合。他嘴里升起了一整片沙漠,佛堂似幻象融化,唯有的真实即浑身上下只穿着一双绣花鞋的、世间最高贵的美丽少妇。
直到喜荷有所动作,他才大梦初觉,赶紧往一旁拧开脸,把一只掠上他肩头的玉手僵硬地往回送,“太后春秋正富,盛年孀居,其中的苦衷局外人确难体会。臣会立即着手遴选一批善解人意的俊美面首秘送入宫,为太后寥解愁怀。”
但听此言,喜荷的颜色连变几变。她弓下腰一手就卡住了男人的两颧,粗野地强掰而回,抵过脸跟他鼻息相贴,“面、首?你当我是什么,你那人尽可夫的窑姐儿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