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树……早被泥吞了……”
她疯了。
整日在田埂上跌撞,见人就扯着问“见我阿树没”,夜里抱着空荡荡的小棉袄哭,哭声像破风箱似的刮过村巷。
少年站在月光里,影子被拉得老长,心口的疤烧得他发慌——他救不了当年的母亲,如今连这点虚假的安稳都护不住。
三日后,他在邻村的乱葬岗捡到个弃婴。
男婴裹在脏污的布里,小脸烧得通红,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,可睫毛颤了颤,竟抓住了少年垂落的衣角。
少年把他抱回茅屋,塞进女人怀里:“妈妈,你看,阿树回来了。他生了场病,瘦了些,可你喂他喝药,他就会好的。”
女人的哭声戛然而止。她愣愣地抱着男婴,枯槁的手指碰了碰那滚烫的小脸,忽然俯下身,用粗糙的脸颊贴了贴孩子的额头,眼泪大颗大砸在孩子脸上:“是阿树……我的阿树……”
日子慢慢淌成了细流。
女人抱着病弱的男婴坐在门槛上晒太阳,用陶罐煨着草药,一勺勺喂进孩子嘴里,哼的还是那走调的童谣。
男婴的咳嗽渐渐轻了,会抓着她的手指笑,那笑声像碎银,把那些撕心裂肺的过往,一点点磨成了模糊的影子。
她不再记得少年“ 太郎”,也不再记起那个被泥沙卷走的孩子,眼里只剩下怀里这个会咿呀叫“妈妈”的小生命。
而少年,不知从何时起,身形变得愈发透明。
他成了这茅屋的座敷童子,白日蜷在屋梁上,看女人给男婴换尿布,看孩子抓着她的衣角学走路。
没人再记得他的名字,可茅屋顶的炊烟总比别家暖,檐下挂着的草药包,总比别家换得勤。
他守着的,或许从来不是那个谎言。
是当年母亲滴进他嘴里的血,是流浪女人裹紧孩子的怀抱,是所有在绝境里不肯熄灭的母爱。
这些碎在风里的光,终是让一个在战乱里成妖的少年,在一间茅屋里,找到自己要守的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