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坠指录》
崇宁寺的残碑旁，斜倚着半截青瓷瓶。守碑人老周擦拭瓶身时，忽见第七道冰裂纹里凝着粒琥珀，内里封着片褪色花笺，墨迹洇成"零落成泥碾作尘"的残句，倒像是前朝词客的叹息在岁月里生了根。
我在碑前拾得这枚瓷瓶那日，恰逢谷雨。寺内老梅簌簌落着残红，第七片花瓣坠入瓶口时，竟发出金石相击的清响。老周说这是北宋年间的祭器，原供在真宗皇帝的御案前，"后来打仗，被和尚们埋在梅树下"。
城南画舫的残骸里，斜插着半支玉簪。簪工老赵擦拭裂痕时，忽见第七道沁色里凝着粒水晶，内里封着半片桃花笺，墨迹洇成"花自飘零水自流"的残句。去年惊蛰，他在簪底拾得粒珍珠，表面布满细密的划痕，恰似落花未说尽的私语。
"这簪子，原是李清照用过的。"老赵指着簪头云纹，"绍兴年间，有位书生带着它来当铺，说要用整部《金石录》换盘缠。"他忽然压低声音，"那天也是谷雨，满城落花像下了一场红雪。"
我在古籍店翻到半部《东京梦华录》，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梅瓣。第七折插图里，画师用朱砂点了朵坠地的花，旁边题着"无可奈何花落去"。店主说这是徽宗年间的手抄本，"抄书人是个宫女，抄到这句时，泪滴晕开了墨迹"。
大英博物馆的东方厅里，躺着半块唐代螺钿镜。镜背"花开花落两由之"的"之"字只剩半边，漆色里却嵌着粒青金石。收藏家摇头："残了不值钱。"可每逢谷雨，晨露沿着镜缘裂隙渗下，竟在"花"字末笔凝成水珠，像千年前的泪滴坠入人间。
外祖母的樟木箱底，压着叠泛黄的信笺。最上面那张写着"流水落花春去也"，墨迹在"也"字的位置突然晕开，像是写信人被窗外的鹤唳惊落了笔。某日我整理时，一片梅瓣从纸间滑落，脉络与信中的平仄完美重合，倒像是岁月补全了那个未完的暮春。
昨夜在姑苏寒山寺，发现随身香囊裂了道缝。苏绣第七处断线恰好穿过并蒂莲纹样，像道凝固的闪电。我轻轻解开绳结，发现内衬里卡着根银发，应是去年在枫桥遇雨时，那位与我共伞的姑娘不慎掉进的。此刻香囊仍在飘香，发出细微的簌簌声，倒像是落花在轻声说：你看，所谓坠指，不过是有人替你记着所有未歇的心跳。
寺内老梅又落花时，我数着新得的七枚铜钱。其中一枚"崇宁"年号的背面，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痕，像极了瓷瓶上的冰纹。远处传来《霓裳》的残曲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