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灯烬录》
长安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，嵌着半截铜灯。考古队以竹刷扫去浮尘，第七道裂痕里凝着粒琥珀，内里封着片褪色纸笺，墨迹洇成"此情可待成追忆"的残句，倒像是李商隐的烛泪在时光里生了根。
我在灯座拾得这枚残铜那日，恰逢上元。满城花灯摇曳，第七盏琉璃灯坠地时，竟发出金石相击的清响。领队说这是天宝年间的宫灯，"后来安史之乱，被宫人埋在兴庆宫墙下"。
金陵秦淮河的画舫里，悬着半截纱灯。老船工擦拭灯骨时，忽见第七根竹条里凝着粒水晶，内里封着半片桃花笺，墨迹洇成"人面不知何处去"的残句。去年霜降，他在灯穗处拾得粒珍珠，表面布满细密的划痕，恰似别离未说尽的私语。
"这灯骨，原是杜牧夜泊秦淮时提过的。"老船工指着灯面云纹，"会昌年间，有位书生带着它来修舫，说要用整部《樊川文集》换盏新灯。"他忽然压低声音，"那天也是上元，满河灯影像下了一场星雨。"
我在琉璃厂翻到半部《东京梦华录》，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灯纸。第七折插图里，画师用朱砂点了盏坠地的灯，旁边题着"蓦然回首，那人却在"。店主说这是孟元老晚年的手稿，"抄书人是个歌女，抄到这句时，泪滴晕开了墨迹"。
大英博物馆的东方厅里，躺着半块宋代瓷灯。灯座"何当共剪西窗烛"的"烛"字只剩半边，釉色里却嵌着粒青金石。收藏家摇头："残了不值钱。"可每逢上元，晨露沿着灯缘裂隙渗下，竟在"灯"字末笔凝成水珠，像千年前的泪滴坠入人间。
外祖母的樟木箱底，压着叠泛黄的信札。最上面那张写着"只愿心似我心"，墨迹在"心"字的位置突然晕开，像是写信人被窗外的更声惊落了笔。某日我整理时，一片灯纸从纸间滑落，脉络与信中的平仄完美重合，倒像是岁月补全了那个未完的元宵。
昨夜在扬州二十四桥，发现随身香囊裂了道缝。苏绣第七处断线恰好穿过并蒂莲纹样，像道凝固的闪电。我轻轻解开绳结，发现内衬里卡着根银发，应是去年在明月夜遇雨时，那位与我共伞的姑娘不慎掉进的。此刻香囊仍在飘香，发出细微的簌簌声，倒像是残灯在轻声说：你看，所谓因缘，不过是有人替你记着所有未歇的心跳。
寺内古柏又落灯时，我数着新得的七枚铜钱。其中一枚"大观"年号的背面，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痕，像极了瓷灯上的冰纹。远处传来《霓裳》的残曲，第七个音突然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