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去,下半世呢?”
“管他呢!”蝶仙把手举起在耳边一划,凤仙指甲的红已半褪,偏有种残破临凋的美,“我只管先在南京把生意做起来,那儿地方富盛,阔客极多,等攒上几年私蓄,就自己也买上两个小倌人。过得好呢,就像以前妈妈一样,服用豪奢,外场阔绰,还能养几个俊俏小优伺候着。过得不好,顶多也就像以前那些破败的红倌人,穷到无可如何,拎着竹篮挨院子卖瓜子,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。活得随心随性,唯我所求。”
青田凝眸相注,静叹一声:“只要你自己开心就好。”
窗边的雀儿飞开了,蝶仙也朝那里投一眼,媚眼如丝,“姐,你遇上摄政王爷,年轻英俊、权才倾世,待你又是专情无比,这是书里才会有的事儿,千年上下也未必有女子碰得着,像我们这样的凡庸脂粉是不敢想的,所以你也甭想着我们会有你这份福气。将来,若听见我们大家还过得去,在心里替我们庆幸一场也就罢了,若听见我们有什么不好,譬如我今日这一遭,那就帮忙开口说句话,便不负咱们几个打小姐妹一场了。”
“你放心,”青田将仍带着微红的眼睑一点,“但凡我能帮得上,一定义不容辞。只怕有天又有什么飞来横祸,我自个也是泥菩萨过江,非但不能帮到你们,反要带累你们。”
蝶仙扬声一笑,“姐,你可别这么说,你福气大,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。想当年咱们怀雅堂多少的香艳风光,眼下死的死、散的散,只有姐姐你到底是福报深厚。姐姐你千万好好地过,也就算替咱们大家好好地过。”她转过脸,若有似无地抚了抚才撂在炕床上的琵琶,“我嘛,姐你放心,有这把琵琶、这副嗓子在,我就走到天涯海角也饿不死自己。再过两天我就动身了,姐你就甭来送了。一则,以你现在的身份,不好老跟我们这样的人打混,我晓得你不介怀,可到底要顾及王爷的脸面。二则,我顶讨厌那些生离死别的,有缘总能再见,无缘,白白地哭一场、难受一阵,也是无用。今儿这一面,就算话别了吧。”
一说完,蝶仙自己的泪珠先滚下,青田的眼目也已潮了。二人有一刻的相顾默默,同时伸出手去握住了对方。
蝶仙走的那日,青田果然没有来送,单叫莺枝带给她一只大妆匣。匣子里有一整套翡翠头面,一张三十万两的银票,一幅花笺,笺上只有萧落二字:保重。
蝶仙捧着匣子,以泪洗面,面上的铅华层层剥落。她头也不回钻进了马车,车子缓慢地驶远。三千日风情月债,滚滚红尘,世事如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