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要修船,则将船驶入坞内,关闭水闸,再将坞中之水用桔槔、龙骨水车等物泄尽。战船便会随着水位降低,平稳落在下方的木桩上,整个船底都将暴露在外,任由工匠从容检修!”
“若遇狂风巨浪,战船亦可停入船坞,关闭水闸,躲避风浪,远比停在码头港口安稳百倍!”
一番话说完,整个河滩,一片死寂。
喧闹的工地,第一次彻底安静下来。
锤击声、锯木声、号子声,全都消失了。
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,呆呆地看着刘靖,仿佛在看一个讲述天方夜谭的疯子。
他们中的许多人,一辈子都在和木头、船只打交道,对刘靖所言的每一个字,都比旁人理解得更为深刻,也因此,内心所受的冲击更为剧烈!
王老匠头走到那片规划中的浅滩上,捡起一根树枝,在湿润的泥地上反复地划着一个长方形的坑,又在坑的一头画了一道闸门。
他口中喃喃自语,像是在与自己辩论,又像是在梦呓。
“一个水坑……一个能开关的水坑……”
“引水……抬船……泄水……落船……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清晰地传入了围拢过来的每一个匠人耳中。
一个年轻匠人终于忍不住,声音干涩地问:“王老,这……这真的行得通?水闸能扛得住那么大的水压吗?泄水要泄到何年何月?”
“行得通?”
王老匠头猛地回头,浑浊的双眼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,他嘶哑地吼道,“这不是行不行得通的问题,这是天老爷在帮我们干活!”
他激动地指着自己的胸口,又指着所有匠人:“我们最苦最累的是什么?就是把船弄上岸!眼下,刺史让水自己来干这个活!你懂吗?”
“是水在帮我们抬船、放船。水闸的问题,卯榫的问题,那都是手艺活。”
“只要肯下功夫,总能解决。可这个法子,是神仙才能想出来的。”
这句话,像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了所有匠人的心坎上。
他们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过往那噩梦般的修船场景。
上百号人汗流浃背,喊着沙哑的号子,用粗大的麻绳和简陋的绞盘,耗费数天甚至十数天,才能将一艘受损的战船从水里拖上岸。
期间稍有不慎,绳索断裂或是支撑不稳,船体二次受损,前功尽弃,甚至压死压伤役夫,都是常有的事。
而现在,这最危险的活计,真的可以变成开闸、关闸、放水这般简单的事情?
这已经不是技巧的革新,这是理念的颠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