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缓缓驶离歙州刺史府,厚重的木制车轮包着铁皮,碾过铺设平整的青石板路,发出规律而沉闷的“骨碌”声。
声音在刺史府门前那片宽阔的广场上回荡,而后汇入主街的喧嚣之中,仿佛一滴水融入了江河。
这声音混杂着窗外街道上传来的小贩叫卖、匠人捶打、孩童嬉闹,种种人间烟火气,反倒将车厢内的静谧衬托得愈发突出。
歙州城一扫往日的凋敝,呈现出勃勃生机。
沿街的商铺鳞次栉比,幌子在午后的微风中招展,南来北往的客商操着各色口音,与本地居民讨价还价,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、木料的清新以及一丝淡淡的尘土味。
这一切,都透过车窗的缝隙,化为斑驳的光影和嘈杂的声浪,涌入车厢。
时值申时,午后的阳光已不那么炙热,金色的光辉柔和地洒满大地。
光线透过细密的竹帘缝隙,在铺着云纹锦垫的座位上投下光影,光影随着车身的轻微颠簸而轻轻晃动。
在刘靖的书房内做出决定,到真正走上这条路,林婉的心绪始终未能平复。
那是一种混杂着激动、茫然与一丝前所未有的豪情的复杂感受。
她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一双手,纤长白皙,骨节分明,这是一双习惯于执笔、抚琴、翻阅书卷的手。
可从今日起,它或许还要学会执掌一道权柄,去拨动那关乎天下人心的无形之弦。
她深知,刘靖的这道任命,在这个时代,是何等惊世骇俗。
虽说唐时风气开放,女子亦可出游访友,甚至经商持家,但那条横亘在“内帷”与“朝堂”之间的无形界线,千百年来,坚如长城。
从未有女子能以官身真正跨越。
闺阁与朝堂,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,泾渭分明。
其中最为代表性的,莫过于那位权倾朝野的上官婉儿。
她才华横溢,文思敏捷,被誉为“巾帼宰相”。可即便被赋予如此高的赞誉,她的根本身份,依然是“内舍人”、“婕妤”,是归属于后宫的皇帝私臣,她的权力来自于皇帝的宠信,而非朝廷的正式官职。
强如女帝武则天,欲重用其才,也必须先册其为“才人”,将其纳入自己可以掌控的宫闱体系,方能名正言顺地让她“参知政事”,代笔草拟敕令。
连那位自立为帝的女性君主,在任用女子时,都不得不遵循这套源自男权社会的规则,可见其根深蒂固。
连武周之时都无法逾越的铁律,更遑论如今这个礼乐崩坏、纲常失序,却又在某些方面愈发